2013年7月9日 星期二

淚光中的微笑

「爸爸原本在台中,平常他每天早晚都還會去公園散步,後來漸漸就不去了,然後整天在家裡睡。起初請了一位外勞在家裡照顧都還OK,直到去年年初開始發現一些問題。」

上有兩個姊姊、下有一個妹妹,身為獨子的門諾醫院感染控制科繆偉傑醫師,大概十年前就期待父母能夠過來花蓮同住,但是因為老人家要移動不容易,加上他們有自己的生活圈,即使過來也是來來去去,在花蓮不到一個禮拜他們就覺得無聊回去了。

人生的變化何其大,繆醫師多年後與父母能長相聚的緣分,卻是因為父親的健康亮起警訊。「其實四、五年以前,我爸爸大概七十八歲,那時候在彰化基督教醫院做過一些檢查,醫生就說腦部有明顯的退化,所以他預估也許不久就會有失智的現象出來……。」

「一開始,爸爸會突然間全身發抖,家人送到醫院急診檢查結果都沒問題,連續三、四次都是這個樣子。」繆醫師把這個情況跟同學、也是門諾醫院的身心科主任洪曜醫師講,洪醫師聽了回說:「該過來了!」因為洪醫師覺得應該是失智症。

住院的兩個禮拜是在急性病房,洪曜醫師做了一些測試後,確診繆爸爸已經進入中度失智症,同時開始用失智症的藥物,「住院這段時間,爸爸突然間又變得很好了,他開始能夠走路,配合住院期間的一些活動,讓我們覺得他好像變好了。」

住院期間,繆醫師家人開了一兩次的家庭會議,討論到爸爸將來長期照護的問題。所有家人也都到門諾壽豐分院看了設施等,良好的環境令人覺得可以放心。然而,回老家依然是出院後第一選擇。繆醫師姊姊是心理師,對失智長照這方面也有認識,透過管道找好日間照護(day care)的地方,所以爸爸出院後搭飛機回台中,但那個日間照護中心爸爸不愛去,狀況又回到原點,就是整天睡,也比較不活動。

「因為洪曜醫師曾經強調,如果整天睡、很少活動,退化的速度會更快。」所以繆醫師再將爸爸接來花蓮就直接就住進護理之家了。沒想到繆爸爸覺得那裡很好,越來越喜歡也越來越習慣。曾經,另一半問過年要不要回台中一趟?繆爸爸說:「我不要!這裡就是我的家。我非常喜歡住在這裡。」也有幾次,繆醫師帶爸爸回家吃飯,吃完飯不久繆爸爸就說「我要回去了。」至於台中的家人不能常來,繆醫師就拍影片寄給他們看。

在這個過程當中,繆醫師看到爸爸越來越沒有煩惱,越來越像小孩一樣,但難過的倒是旁邊的家人。剛開始的前兩、三個月,繆醫師跟太太一個禮拜都會去一兩次壽豐分院探望,每次都要在車上調整好情緒然後去看爸爸,也每次在回程路上一邊開車一邊流淚。

時間像個安靜的魔術師,快樂與悲傷都能得到撫慰。「現在雖然他的記憶力越來越遺忘,但是他越來越快樂,我們就覺得如果到老得到這個病,反而比得到一些其他的病更沒有痛苦,所以我們就漸漸釋懷了。」

繆醫師也慢慢瞭解到,失智症患者情緒上的起伏是輕度到中度的一個正常的表現,他覺得很棒的是護理之家同工們的照護,因為他們知道該如何轉移病患的情緒。然而一般的家屬就會跟著病患的情緒跑,然後就越弄越亂,然後整個家人一起亂。「站在家屬的立場,我們覺得送他到那裡是一個非常正確的選擇。」這個肯定特別得歸功於有經驗的醫療與照護人員的24小時不打烊服務。

繆醫師的媽媽也八十歲了,家人鼓勵她趁還能夠自由行動的時候來來去去,來花蓮的時間,每天就跟著醫院交通車早上去傍晚回,到壽豐分院跟爸爸一起參加「日間照顧」。事實上,「本來爸爸在家裡的時候常常發生問題,甚至爸爸常常對媽媽發脾氣,他們常常吵架得很厲害,所以在來花蓮之前的一個月,媽媽真的是非常受不了,恨不得把爸爸踢出去,但是到機構後她又不捨了。」繆醫師覺得對媽媽來講,每天搭醫院交通車去陪伴爸爸,是心理的支持跟健康的重建過程,因為看見爸爸越來越好,媽媽會比較放心。

身為人子又是醫師,對將來有一天「爸爸可能把我們都忘記了」的這個景況已經越來越能夠接受了。他也漸漸發現,去探望爸爸更多是為了自己,因為可以讓自己更加放心,讓子女覺得有盡到一點孝道。爸爸是繆醫師心目中的巨人,在邁向衰老的過程,用了另外一種方式,讓家人彼此的心更靠近,更溫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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